1.
乘着晃晃悠悠的马车穿过瑞普宁静的林间官道，地形就开始多变且瑰丽。
被誉为「列日的大海」的奇奥兰丘陵是全托马伯爵领里最亮眼的奇观，自瑞普城向东南方向前进不消半日，那在阳光下如同波浪一般翻滚起伏着的青绿色丘陵就会向来者敞开自己的胸怀。
一望无际，数不胜数的这些小山丘上没有树木，在最后一片林地的尾端停下来休息片刻，在旅行者眼前所呈现出的景象正似安特卫普王都前的广阔北海——同样广阔，同样壮观，同样波涛汹涌，却生机盎然，没有丝毫危险。
如果所处的位置足够高，你甚至能够隔着整片丘奇奥兰丘陵看到地平线上微微冒头的圣沙蒙山脉，那巍峨的雪山对于王国而言意义复杂，也是已知世界中有数的，靠近北海的山脉。
稍事休息，摇晃着的马车继续向前，穿过绿色的大海，向着远方的巍峨前进。
莫德特·里·哈尔根已经在这辆马车上呆了接近4日的时间。
不管是身上的肌肉还是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隐隐作痛，虽然如此自安特卫普到老家的旅行已经进行了好几次，可莫德特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种长时间的疲乏旅程。
不过，毕竟是穿越了几乎整个弗伦德兰特王国的旅程，路途艰辛些也没办法。
反正以后都不会再经历这样折磨人的旅行了，这样的体验在日后说不定就成了值得回忆的趣事。
一想到自己可以回到阔别半年的家乡，旅途中的不适就瞬间被莫德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且，自己现在的条件其实已经非常好了。
莫德特环顾自己周遭的环境，为自己地位的提升感到满足。
马车车厢是为长途旅行特制的款式，内部空间宽敞，厚实的车厢里有柔软的坐垫与可供临时使用的嵌入式挂桌，两边的窗户上有窗帘，座椅底下甚至还有折叠起来的兵棋游戏，要说豪华程度，虽然比不上王公贵族们用的座驾，但和普通马车做比较的话，已经属于非常奢侈的一架了。
若非是自己在安特卫普的老师为自己打点，这样的马车一般不会提供给自己这样的乡下读书人。
这次回去一定要再好好感谢他一次才是。
不过，这样的体验同样意味着，自己莫德特·哈尔根已经不再是来自乡下的穷苦人家，而是能够冠以中间名「里」的商业联合的一分子了。
他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家人分享这份喜悦了。
“巴尼先生，你估摸着还有多久能到灰风？”
虽然知道路途已经不再漫长，但莫德特还是又一次问出了这个因为重复太多遍，而失去了意义的问题。
“按照瑞普给的地图所说，最多还有3个小时的路程吧。”
马夫巴尼那因为隔着厚门板而的显得沉闷的声音毫不急躁与厌烦的回答着。
他见过无数的离别和团聚，颓萎与壮志。对这些理所应当的人之常情，年过半百且经历无数的他一直保持着理解的心理。
“哦！这么快吗，您的技术可真是数一数二咧。”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莫德特更是欢快的推开马车正前方的门板，让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暖风吹拂到自己的脸上。
的确，如果能感觉到这股暖风的话，那就的确是不远了。
“哈哈，您可是安特卫普最有名的大师的学生咧，我一介马夫，为了攀上您这个关系，可不得好好肝脑涂地一番。”
似乎是被莫德特如此年纪还表现出小孩子的反应所逗笑了，有着斑驳鬓角的老车夫也眯起眼睛，看向官道尽头的巍峨山脉。
因为巴尼的打趣，气氛变得欢快，莫德特也懒得继续待在闷得要死的车厢里了。他卷起自己的学士披风，将其甩到车厢里，夏日的闷热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吹飞了。
丝毫也不客气，莫德特愉快的坐到了老车夫旁边。
巴尼先生见多识广却不自持死板，有着长途马夫遍历风霜后的稳重感，也懂得调动气氛的圆滑处事之道。而年轻的莫德特，一向尊敬这样有着生活睿智的长辈。
再加上在路途上与小毛贼的几次对峙中，老车夫那如同士兵一般的冷静与剑技的展示之后，不通战斗的莫德特更是对这位巴尼先生佩服的不行。
谁不想在战场上如此英姿飒爽呢？即使是钟情于学习的莫德特，也是拜读过些许关于「辉煌远征」中英雄谭的书籍的。
“老师能够允许我拜入其门下，是我一辈子的荣幸，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可全靠老师的教诲。”
对于巴尼的评价，莫德特当然实话实说。
自己的老师，是全弗伦德兰特王国最负盛名的学术大师以及商业联合「合伙人工会」的元老级成员之一，成为他老人家的徒弟是王都安特卫普有数的、公认的难以达成的成就之一。
可他却接受了自己——一个边境小村庄来的，实打实的乡下人。
能够不看出身，全看能力，这已经是很多学院老师不具备的了，作为一项传统，排资论辈在什么地方都颇为常见。
“那可不完全对，莫德特学士；您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完成学业，得到了商业联合认可了吗？您得明白，大师的教导是一回事，个人的学习能力是另外一回事，您大可不必如此谦虚——以您的年纪，未来大有可期。”
巴尼则对莫德特的说辞有另外的看法，虽然看上去有些溢美之意，但在莫德特听来却像是某种善意的提示。
提示眼前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他是绝对拥有某种程度的才能的。
“哪像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就连读读书也不是很通顺咧。”
说完，他还不忘调笑一句。
巴尼的言辞间可听不出任何未受教育的感觉，年轻的学士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
“这——巴尼先生，你这让我怎么回答才好。”
莫德特有些羞涩的摸了摸后脑勺，虽然嘴上满是谦让的笑意，但仍难掩那神色之中的自豪与自信。
今年6月份，他刚刚度过19岁女神成人礼。
在商业联合学院学习才刚刚9年，自己就已经通过了资格考试和实践作业，并在生日那天，将来自弗伦德兰特王国城市商业联合的毕业资格证作为自己的施洗礼物，正式在当地教堂成为了派拉女神的信徒。
这意味着，自己此时此刻已经成年，并且正式拥有了前往商业联合工作的机会。
在冠以“里”的中间名后，自己已经不再是乡下人了。
未来不管是加入商业联合进行商务作业还是前往大圣都进行神学修行成为一名教士，自己都再也不会屈居在一个小小的乡下村庄。
自己的家人也能够搬到生活条件更好，更安全的安特卫普去。
姐姐不用再因为读不懂书而苦恼，妹妹也不需要因为想要这想要那而老是被父亲斥责了，有了商业联合资助的自己，目前经济上颇有盈余，是该好好补偿下亏欠给妹妹的东西了。
并且，在过去的9年里，自己每年都只能够回家看上有限的一到两次，且时间都很短暂。
但自此，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商学院那忙忙碌碌的事情，好好的陪陪自己的家人了。
一切都好。
“哈哈，谦虚是好事情，它总是能让人明白，自己还得继续前进下去，但像学士这样的，可就是另类的显摆咯。想想看，按照您这样的说法，多少30岁还没能通过考核的人要羞愧至死呀，哈哈。”
巴尼的话让莫德特有些难堪的舔舔嘴唇。
“额.......可是像我这个年纪，要是把自我感觉良好这样的说法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被讨厌的。”
“哼，年轻气盛有什么不好，只要别做错事，嘴上自信点，骄傲点也算是你们年轻人生活的一部分嘛。”
巴尼笑的龇牙咧嘴的，那股子沉稳像是消失了一样，变成了老练的风趣。
“........是那样吗？”
可那样做的话，不是一般都会被别人当成惹人厌的自恋家伙吗？
应该会被排斥才对——莫德特这么想着。
“不过啊。”
巴尼撇了他一眼。
“在某些时候，还是像你现在这样比较好。”
“嗯？先生，你刚刚说了——？”
还没等莫德特说完，老车夫中气十足的“恰！恰！”两声，挥舞着的马鞭恰到好处的刺激着马儿的神经，马车在刹那间加速，飞驰而去。
“我可什么也没说，自言自语而已——抓紧咯！我们得赶在天气变凉之前抵达目的地；虽然唐突，但学士您能收留我这老骨头吃顿晚饭吗？”
“啊？那当然可以了，巴尼先——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生！”
颠簸的马车将莫德特的发言打断。
“哈哈，我会付钱的！恰！恰！”
巴尼爽朗的笑声在阳光下飞散。
巍峨的圣沙蒙山脉无言的俯瞰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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